空客320引擎的巨大轰鸣声提醒着我,此刻是在万米高空,从揭阳潮汕机场起飞的它,正在越过福建上空,即便一眼崎岖的山地也不能阻拦它飞向上海虹桥。

对上海最初的印象,是韩寒描写的亭林、金山,伫立在风雨百年中的松江二中;随后是朋友坦言“毕业之后一定会去上海定居”的决心,却阴差阳错失去了人生的一部分,留在了珠海;它的印象最终被定格在一个冬天——红黄白的碟子,一大串的竹签,已经倒闭的“红孩儿串串火锅店”,以及远赴上海就业的大学舍友。

飞机缓缓驶入跑道。抽象的上海逐渐在眼前具象化,它先是用寒风吹走我身上广东的尘土,我艰难挤进摆渡车,旁边时髦的姑娘们指着日本航空讲着冷笑话。

我踏上了上海的土地。离开虹桥的路比想象中顺利,一路跟随指示牌到地铁站,我在那里见到了久未谋面的朋友。两人互相挥手致意,岁月的馈赠饱含重量,些许圆润的脸蛋露出笑齿,凑在一起的脑袋计划着接下来的旅程。

我们都是旅客。朋友在上海的这些年,被代码缠身,分身乏术,活动范围只在公司和出租屋之间。熟悉的上海是一种奢望。就在我们等地铁的时候,朋友还在使用备份手机远程操控公司服务器。

我感叹,“公司离开你就不能转了是吧。”

“裁员的时候不是。”朋友熟练地结束操作,默默看着地铁进站时刻表。

我们沿着地铁线游走。品尝的是正宗的日料、本帮菜,一切似乎都是正宗的;和一群游客瞻仰一大会址的桌子,据说这是现今历史的起点;靠着本地人的指路找到角落里的《新青年》编辑部旧址,里面是零散的游客和无精打采的门卫,我们随意参观玻璃柜里泛黄的杂志和墙上巨大的油画,让我想起一句歌词“拿着笔想写点东西,以为是武器能伸张正义”,大概符合“历史宜粗不宜细”的说法吧。

带着疲惫的身躯奔赴浦东的黑夜。外滩熙熙攘攘,好奇的外国游客和我们看似分隔却又融为一体,各种语言充斥在寒冷的空气里。对面的东方明珠没有想象中巨大,可能是小时候的视角总是从低矮的地方出发。万国建筑群散发的橘黄色灯光,承载了过去的记忆,现在的欢快,却仍有历史的烙印。

再回首,是一个带有90年代标语的牌子,“抓紧浦东开发开放,不要动摇,一直到建成。”远处的公路则是一段标语,“奋力打造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引领区”。有一种历史的恍惚感在我面前油然而生,是过去和未来的重叠,传统与现代相加的结果。这似乎是上海的特质之一,就像姜文在《让子弹飞》的结尾,戏谑地让马拉着火车往前跑,花姐在火车上问:“老三,去上海还是浦东?老三,去浦东还是上海?”老三答:“上海就是浦东,浦东就是上海!”张麻子骑着马跟在火车后面奔去。至于张麻子的道路通向哪里,我们并不知情。

我并不知情。因为此时我在广东的出租屋里,看着窗外对面已经关门的“以纯”店铺,楼下是深沉的夜色,而我沉默不语。